这篇文章本来可以在这里结束的。因为我们并没有什么可等待的。若真要扯出点什么,恐怕最多也就是个“死”字。然而这个字面相凶恶,以至于拿出来似乎就成了一种罪恶。可是这对于一个走出洞穴的人来说,又算不得什么要命的问题了。我只讲事实。
生是无聊的。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吃萝卜脱靴子的小事,这又算得了什么?你说你要成为他人对于你观念之一集合,而努力发扬人的社会属性,你又怎样才能保证你的成效?他人即地狱,谁又能承受你的无聊?长远地看,人一死,便一了百了,生时的一切努力最多只在字面上为人积点阴德,而这又有什么用?“好了好了,不要再说了。再说下去,生命的意义何在?”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?可能吧,我不知道。我的生又未完,我的存在尚未完全,何以探求生的本质?不如等等吧。
好了,于是我们开始等待某某。等待富裕,等待声望,等待权力,等待机会,等待爱人,等待救赎,等待末日,等待戈多。因为我想要的现在没有,所以我有必要等到它出现。现在,即使我没有那些可以证明我生命意义的东西,我也可以庄严的宣告:我要等待某某。
我们巧妙地建造了这样一条高明的捷径。而命运总是能狠狠地棒喝自以为是的我们,在我们等到那些东西之前,让我们死。这使我们不得不赞叹其中逻辑的巧妙。我们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我们生的意义。
然后呢?没有然后了。现在,痛苦的我可以很痛苦地给痛苦的你们在这里画下一个痛苦的句号。一个永恒的句号。结束这个永恒的问题,让它成为永恒的“问题”。
幸运儿。受难的形象。不忍心视他不见。他是个奴隶,一旦失去主人的命令便不知所措。劳动是苦的,然而劳动是他的全部,不劳动对于他即意味着死。他的主人主宰了他的命运。通过他低级到可怜的思想,他明白自己的苦难,也明白自己的没有苦难。而我们也有这样的遭遇,我们也有这样的处境,我们也是幸运儿。我们有上帝,我们有独裁者,我们有权威,他们告诉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。可是现在上帝、独裁者、权威全都死了,我们自由了!我们把神拉下宝座,自己坐了上去。这时我们才发现自己的无知无助和永恒的属于神的幸福或苦难。我们拥有了高一级的思想,我们拿了自己不该拿的东西,我们因此自食其果。洞穴里和洞穴外的人,究竟该谁嘲笑谁呢?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幸运呢?
《等待戈多》这一荒诞剧就这样荒诞地完了。什么结局,什么结论都没有。对于这个永恒问题的讨论看来已经够了,在适当的地方就结束吧。只希望我们的生命,神看着是好的,每一天。